这像是一声宣告,我的命运开始发生了巨变。
但作为往常的岁良,一如既往的心理惯性迫使我喊出了“我才不会穿这种东西!”和“一个妹妹这么夸张是不是太奇怪了给我注意点好不好啊!”之类的狂言。
如同成了戏台上的能剧表演家。
岁芽子欣赏着我手舞足蹈的拒绝状态。
背在身后的小巫女照片弯曲而上,划过她的下巴,直到遮住一边眼睛的时候,我才慢慢停歇。
是啊。
她这么说道。
“我喜欢伪娘漫画的事情,比起你喜欢装并且付诸了实践的事情相比...”
我咽了口水,鼻息灼热。
“被老妈知道的话,哪一个,会更加惨烈呢?呀呼,是这样的话,那也没有办法啦。哥哥呀,威胁人这种事情我也是极端讨厌的,但你就没有想过这种荒谬的表面下的合理性吗?”
幡然醒悟,看来妹妹并不是以取笑我为目的,而做的计划。
是这样的,岁芽子的玩味永久只是玩味,不会带来什么不好的东西。
“我是真的有些喜欢漫画了,那种在平面上讲述三次元故事的方式,真的很是吸引人呢,还是暂时找不到与这种通俗艺术相匹配的东西。终究是我孤陋寡闻的缘故吗?”
“还是受众面来决定的吧。”
“嘛,这话说的有些不满的味道。”
她举起浴衣,透过下方的衣摆,看到岁良的下巴。
“这么说,你能跟我表个态吗?”
“什么啊,还真的要穿啊...这样的东西传出去不会羞死人的吧。”
“苏格兰的男人们不会这样见外的吧?”【苏格兰方格裙起源于一种叫“基尔特”的古老服装。】
“那你可得原谅我的任性了。”
心里还是不能接收,如果说要我为了女装达成什么目的的话,对于回心转意的可能性将会显现出来。只不过,妹妹没有说出这样足以诱人的条件。
“那么,我只好用那个了...”
.......
那个!
唯独这样卑鄙的手段我是不能容忍的。
与其说接受这样的威胁,还不如将自己的怒火发泄到对方身上来得直接。
身体对于这样的思维产生了深刻反映。
我开始动手。
妹妹试图将手伸向裤袋,嘴里高喊着“更新记录我已经上传了,随时发布”的号角。
但在这之前,女孩的手已经被牢牢控制住。
你无法威胁我!
岁芽子被按倒在床上。
岁良也扑倒在床上。
对于这样的捣蛋鬼终究有一次比较有效的教训是比较合适的。
我咆哮道。
女孩的衣服被撕开,房间里满是嘟嘟囔囔的叫喊声。
含糊不清的空气缭绕。
肺里边仿佛塞满了又甜又苦的糖果。
不断堆积,连墙壁也不能满足其味蕾的扩张速度。
于是,她被糖果甜到流出泪来...
......
岁芽子鞠躬,完美的90度,一点都不含糊。
我从妄想中吓醒,惊恐地跌坐床上。
居然对妹妹抱有...哦,不,甚至想不出合适的形容词了。
我这是...怎么回事啊!
“如果看在我打算男装的份上,能否做一次平等交换呢?”
对于哥哥毫无反应的事实,岁芽子疑惑抬头。
“默认了?”
“我我我...绝对没有的事!我需要时间考虑!我...”
哑然失声。
岁良被自己吓得不轻。
是不是有些精神失常?
哦,那样的话就太可怕了。
但刚刚出现在脑中的事实...
无法不承认,对于这样的事实。到底,心里怀着一种怎样的感情?逻辑上对于岁芽子的所作所为到终究是正确的判断,还是凭空捏造的荒谬事实?这样的思想实验,或者,与理智相反的行为举止究竟能不能得到解释,答案一点都不清晰。
没有办法了...
在电子表的报时声中,迎来了下午。
查阅着有关于绘图软件的使用方法,手机发出震动。
条件反射的划开接听键,却发现不得了的事情。
来电者:爱野实子。
神经瞬间绷紧,我的身体开始了第二次的条件反射。
从工作椅上退下,来到窗边,人行道的人群疏密不均,一辆黄色货车匆匆驶过。
深呼吸一口。
听筒里传来温柔的女声。
“哎,你丫的怎么现在才接电话...”
请诸位想象一下,如果你听到对方用如此温柔的声音说出这样冰冷的话...
会更加毛骨悚然的吧。
“那个...今晚的话,你有时间吧?”
“恩,有的,今早已经处理完大部分的事情了。”
【岁良啊,今早的与妹妹的“事情”很难处理“干净”吧?】
“那在鸟居底下见面吧?如果违约的话我可就要...”
【这种感觉...似曾相识...难道说...】
“在漫研部里弄死你哦!”
依旧是温柔的声调与轻柔交替的呼吸声。
“我,我知道了...”
【电话那一头的另一名女生正在傻笑,或者说,正在窃笑!她的声调也是十分具有特色,况且,是相处了整整十几年的声音!】
“我想知道,我妹妹,岁芽子她啊,在你家里吧?”
“恩?对的。哦,想起来了,听说你最近要创作新的脚本,什么主题的?”
“只是...关于...主题的话我先不说吧,总之你不会太感兴趣的...”
“恩...明明上次都看过我的第一本同人本了,主题这点事情也不至于吧,你觉得呢。”
“额...是关于女装的。”
对面顷刻间安静了。
我听得很清楚,窗外的鸟鸣声,摩托车暴躁地启动声,心跳声。
“哇哦,真是稀奇呢,这样的题材你很少画吧?哦,要不要我告诉你妹妹一起创作,恩不,还是作为我们两个人的漫研主题吧,但是你妹妹也是漫研的...”
“别!别说了!我今晚一定去的,那个...”
“难道...惹你生气了?”
“倒也...不是。”
【这家伙,太温柔了吧,明明不想麻烦别人一起画的。】
“哎呀,你真是容易扫兴的家伙呢。对了对了,你说的女装的漫画是关于什么的?恋爱?应该,也只能是这个了吧?”
“的确啊,我的笨脑子也想不出其他的方面。”
“对了,那你女装过么?”
我感到舌头根像被黏住了。
“哎呀哎呀,一看就知道你不会,那你还怎么画漫画?你也知道漫研的要求中有着“尽力亲身体验”的规定,我也...”
“是她吧?是她吧!把电话给她!可恶!”
我尽量压低声音,按着胸口暴跳着那颗心。
“哈?突然关你妹妹什么事啊,别人画得好你就这样说话?太不厚道了吧。”
“我们的事,要你管!快给她电话吧,求你啦..”
“哼!肯定瞒着我什么事啊,岁良,你平时可不是这样啊,今天你整个人怪怪的。”
糟糕,万一产生误会就不好了,难道我与妹妹之间的事情败露了?
但电话...
爱野实子...
我的大脑正在蒸发。
“我...”
“哎呀,快点啦,干脆我去问她算...”
“我...今晚...会...女装,穿浴衣的那种...”
近乎是喊出,最后一个字时,我彻底后悔了。
【你真是勇敢呢,岁良,平时自己都不会欺负自己,现在倒一马当先了?】
“是哥哥么,喂?你在听吗?”
...
“你真是笨耶,明明是自己说出来的。嘛,那我男装的事情该怎么办呢,难道我要违约?”
...
“真让人担心,本来借一些漫画回去给你参考的说,怎么就自己供出来了?嘛,反正女装的事情就先放一边把,呐?爱野她,怎么说,看起来很激动,跑去阳台了...”
无尽的,电话电流声。
眼前的事物开始失焦。
畏手畏脚,却造就了莫名的勇气,那是名为“自我牺牲”的伟大举动。
面对放在床上的浴衣,双手迅速捧起,将头埋入其中。
恩。
下摆上,我似乎闻到眼泪的味道。
和着衣角上美丽的樱花,一起...
绽放开来。
*******
从能看到鸟居的地方开始,头晕的现象越发明显。走近人群的时候,岁芽子的身影在前方晃荡,牛仔裤和黑色夹克,还有熟悉的贝雷帽。
而从黑夹克里边透出的白衬衫这说明对方的腰肢纤细。
倒也不会证明,此时后方的“女孩”,身上漂亮的樱花点缀方格图案是“她”的个性。
岁良,你已经成功“身败名裂”了。
连活下去的勇气也需要及时补充才行?
我自己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,不论是在心里,还是面对“她”的时候。
手上拎着岁芽子的小福袋,里边净是平时爱吃的牛奶糖。没想到的是,重量还不小。我的手指很快就发麻了。
啧,真是棘手。
恐怕只有在烟火绽放的时候才能稍稍安心一些吧。
“妹妹啊,你步子太大了,这样很快就会暴露的说。”
哼,居然连称呼都互换了。
“欧派也不好受吧?”
她低头看看,无奈地摇头。
“嘛,不收紧的话也行的哦,但你是无论如何也没法逃避的吧。欧,尼,酱?”
只觉得风从浴衣下方钻进大腿之间。
“话说...你们不觉得冷么,大冬天还穿裙子的那种,不会感冒吧。”
“是这样的,但冷是冷,我们上边可是裹得很多东西,必要的话打底裤什么的也会穿一些,而且那样的规定也是不存在的。虽然制服的要求上是说明裙装,但没有说明其他的附属衣物,恐怕你们男生对此的误会应该是来自于这里吧。说实话,我也不太喜欢,毕竟像岁良这样的男生只是大多数...”
恩?意思是...
“我真的很讨厌他们啊。就是那些...所谓男装的说法,恐怕也只是我一味的躲避而已吧,躲避别人的眼光,矛盾的文化表象,或者,内心的不安全感。”
帽子从她头上滑落,跌在手心。
“看到我的头发吧,盘起来了。”
鸟居下正好没人观望。
“除了我们,还有谁知道真相呢?”
女孩躲在鸟居后边。
“恐怕连她也无法体会吧。我们的爱好,也只有在这种情况下才得以存在。By the way你盘女孩子的头发很是在行呢。”
当帽子重新覆盖其上的时候,我沉默良久。某个人的头上也有一顶“假发”,只不过,是附加上的。
女孩终于从路边走来。
天蓝色的浴衣,布料厚实,腰间系着深红色绸缎腰带,长长的缎带吹到小腿末端。
这衣服之上,是一张脸。我倒是迟疑了一会儿,才认出爱野实子的嘴巴与眼睛。
一副小女孩的样子呢。
我感慨道。
“呀呼,老娘差点迟到了。”
但...我真的认识她么?
“走吧走吧,愣什么呀。”
看得出,她尽力忍住没笑出声,但几秒钟之后憋了一肚子的坏笑终于释放出来。
“天啊,我就说呢,岁她什么时候有了这么个可爱的朋友,恩,看起来是挺复杂的一个人,果然跟我想的不一样。”
“哎...那还真是多谢了呢。”
“其实你不算得上女装。没有什么东西是被规定了属于男性或是女性。倒是能够说明谁比较胆小,谁比较忠诚罢了。”
“忠诚的意思?”
“你自己的喜好。是真正的,纯洁的感情。”
岁芽子补充道。
“但也在遵守社会准则的情况下,否则,那也是一种“胆小”。害怕自己得不到承认,与用自己的爱好去伤害别人,这样的行为,”
她的眼睛一向锐利。
“我可是极度鄙视的呢。”
“我...我知道了。”
这气势逼人的口吻,爱野实子果然是不一样的女生。
随后的时光,我们走到夏日祭的步行街里,混杂人群中的我,居然没被认出。
一路上,三人也只是闲谈着过往,从传统的金鱼池,到神社里摇晃的绳铃,居然没感到任何的不妥之处。浴衣极清凉,布料也是为了女孩子的皮肤而设计,反而给人奢侈之感,留存着的一点点不适也在不久后烟消云散。她们,一直都是把我当做平常的“我”来看待,言语中期待着的意见居然没有出现,反而让人不安心。
之后,我得知妹妹与她的关系是较亲密的,没有其它朋友以及熟人的妹妹,只是为了插画和漫画才努力着来到边棠,这座小镇的边上。但有那么一瞬间,我又觉得边棠很大,不仅仅是城市,更是辽阔的大洋和雨林。
而在天幕中绽放的烟火,更是将河对岸的山丸市映得灯火辉煌。
“看,对门的老伯,也是来参加祭典的“小伙子”呢。”
由于作为称职的家里蹲,我居然忘记了他。
“能面?”
“只是玩具。”
细想,如果真是能面,那也太严肃了。
爱野实子挑选了赤丸与乌鱼两种面具,妹妹则收集起了牛奶糖。
她将其中之一放入我的怀里。
却依稀记得,那是两只猫的毛色。
它们是流浪的猫,彼此依靠。
是一对。
而这,也是我压在枕头下方的《草丛猫》里男主角与女主角相遇的故事。
“啰嗦死了,给老娘戴上吧?”
面具后,她还是那样温柔的语气。
我犹豫起来,烟火一次次照亮乌鱼的面庞。
我注意到妹妹在远处坐下。
失落?焦急?
又或者,戴上吧?
只听得面具轻轻相碰的声音。
而《草丛猫》的结尾,至今也还没有知晓。
因为,那是属于...
“她们”的故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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